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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1章 第 41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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淩修跟在江煜行身側,懶洋洋的,雙手揣在兜裏,很沒正形地走路。

樂園的人簇擁在他們身側,是一種保護,對淩修來說,也是一種囚困。

今天還有些奪卡的零散人員,見到這樣的龐大隊伍,都自覺地避開老遠。隊伍是往教學樓的方向去,但卻在中途拐進了二區。二區有武器販賣所,有治療室,還有些好玩的房間。江煜行和湯韞誠喬山花碰面,淩修的眼神像刀一樣落在他們倆的臉上。他唇角還掛著笑,那笑冷冷的,他開口說:“誠哥好啊,沒想到在這裏見到你。”

湯韞誠沒有說話。

“走吧,我們去樓頂吹風,等蕭至疏來。”喬山花語調輕快。

淩修歪了下頭,心裏一突,問道:“什麽意思,蕭至疏要來?”

沒人理他。

他被一個白袍男人推了一個踉蹌,慢吞吞跟在江煜行身側,上樓梯的時候,淩修佯裝哀嘆一聲,“要殺要剮給句痛快話嘛大哥們。”

依然沒人理他。

金夢側過頭看了他一眼,她的臉色蒼白,神情淡漠,她默然放慢腳步,落後半步,跟淩修並排走,小聲說:“現在不會動你。你是餌。”

“什麽耳?”

“釣蕭至疏出來的餌。”

江煜行察覺了金夢的動作,她的聲音很小,幾乎是在用氣聲說話,但在安靜的樓梯間,每個人都聽得見。

“啊?為什麽是我?”

金夢細聲細氣地說:“他喜歡你呀。”

淩修呆了一下,遲疑問道:“什麽意思?”

“那種意思——蕭至疏喜歡男的。”

淩修舔了下幹燥的唇,擡頭看這裏的每一個人,所有人表情冷靜得近乎麻木,他問:“你們都知道?”

還是只有金夢回答他:“是啊,大家都知道。”

湯韞誠扭頭看喬山花,喬山花無辜地聳了下肩。

蕭至疏是學院矚目的存在,流言滿天飛情有可原,而流言中有那麽一兩句真實部分也合情合理。

湯韞誠冷漠地看著滿面無辜的喬山花,他想,等蕭至疏回來一定要告訴他,喬山花並不可信……頂樓夏日悶熱的風一拂,湯韞誠陡然清醒,他現在沒有立場提醒蕭至疏這件事,他現在做的事情和喬山花一樣,都是在辜負蕭至疏的信任。但他跟喬山花不一樣,他不是為了一己私欲,他的立場和蕭至疏的立場始終一致,他想要這個吃人的地方徹底消失,為此他願意付出一些代價。

天漸漸黑了。

今夜殺戮日就要結束,他們將不能再對蕭至疏或者淩修下手。學院對這方面的限制很緊,非殺戮日但凡有傷人和殺人的舉動,會依照傷害程度和有心無意的區別扣除績點,一般都會往狠裏扣。

“他什麽時候到?”

“快了。”喬山花說。

隨著夜色愈深,溫度漸漸涼下來。

淩修一直在嘗試掙脫,但鐵環往他身上戴得很容易,想要把它們拿下來,簡直跟要扒掉層皮一樣。他只能原地坐著,空白的思緒環繞在蕭至疏喜歡他這件事上。當然,他可以理解,如果不是對蕭至疏而言重要的人,蕭至疏很有可能不會來。看他們的陣仗,要蕭至疏回來應該不是什麽好事。

等得淩修昏昏欲睡的時候,喬山花的手機提示音響了,她說:“他進學院了。湯韞誠,我們去旁邊的屋子,這裏就交給大使徒吧。”

白袍人往周圍放了幾盞燈,照亮了每一個人的神情。

蕭至疏到二區樓下時,有人從陰影中出來攔他。

魏婷婷抱著筒槍,冷然站在蕭至疏面前,沈聲說:“別上去。”

蕭至疏的神色是一種疲倦的溫柔,他說:“不用攔我。”

“他們要殺你!”

“我知道。沒關系。”

“你知道?你知道個屁!你知道這次是誰的計劃嗎?知道是誰要至你於死地嗎?知道他們用的什麽荒誕的理由嗎?”

“重要嗎?”蕭至疏平靜地看著她。

就連眼前這個現在想要救他的人,當初不也試圖殺過他嗎。

魏婷婷的眼睛紅了,她啞聲狠狠說:“是喬山花!”

她當年就嫉恨過喬山花,喬山花只比她早進學院一年,但她和其他人都不一樣,她是學生,但也在一夜之間握有比他人更龐大的權力,蕭至疏對她也青睞有加。小女孩的嫉恨讓她對喬山花很敵視,直到後來她知道喬山花和蕭至疏永遠不可能相愛。但她還是嫉妒蕭至疏對喬山花的親近和信任,此時此刻,說出喬山花的名字,看到蕭至疏臉上片刻的茫然和裂紋,她的心裏有扭曲的快意,也有心疼。

但很快,蕭至疏重新恢覆了平靜。

他搖了搖頭,還是那句話:“不用攔我。”

他匆匆趕來,身上什麽也沒帶,可以說是手無寸鐵。魏婷婷真要攔,一時半會兒他還真上不去。

魏婷婷堵在他面前,固執道:“不行。”

蕭至疏與她對視。

“要不了多久殺戮日就要過了,你就不能裝作你沒趕到嗎!”

魏婷婷的眼眶通紅,她一副要哭的樣子,偏咬著牙,狠狠瞪他。

蕭至疏無奈地嘆了口氣。

他拿手機,給江煜行發消息,叫他喊人下來接他。

魏婷婷一開始沒意識到他的動作是什麽意思,等意識到後擡手就把蕭至疏的手機打飛,可憐的手機掉出去五米開外,屏裂得一塌糊塗。但消息已經發出去了,很快就傳來了有人下樓的聲音。

魏婷婷轉身面對樓梯,擡起手中的筒槍,白袍人剛露個影,魏婷婷就開槍,密密麻麻的針射出爆開,白袍人慘叫倒地。連著兩三人都受了重傷,魏婷婷打得他們沒有還手之力,甚至不敢再冒頭。蕭至疏上前握住魏婷婷的手腕,讓她不要再動手,“別這樣。”

“你是不是有病啊!他們這樣對你你還對他們心慈手軟!你以前不是這樣的!”

魏婷婷起初認識的蕭至疏,遠比現在恩怨分明,幹脆利落。

就阻了很短一瞬,白袍人抓住時間,一個人撲向魏婷婷,另外一個人拽著蕭至疏上樓。

魏婷婷倒在地上,腦袋磕得生疼,她憤怒不已,又傷心不已。

這件事是龐泉告訴她的,如果不是為了攔蕭至疏,她都不想參加今年的殺戮日。去年她運氣不錯,拿到了幾張富裕的黑卡,同時拿到的金卡分量也很足,足夠她購買武器和藥,甚至夠她再辦一次延期。

龐泉說這事的時候興奮得很,他時刻預備著江煜行他們對蕭至疏下手時他去補兩刀。

白袍人竄起身跑了,魏婷婷躺在地上,一時間沒有爬起來。

她擡頭蒙住眼睛,眼淚卻還是漫了出來。

龐泉很討厭,他兇,粗魯,還常常對她動手動腳。魏婷婷表面上裝得無畏,但心裏無時無刻不在想蕭至疏,蕭至疏那麽溫柔,君子,善良。龐泉那群人的本質和樂園有一點是一樣的——叛逆者死。魏婷婷那時候表白被拒,賭氣地加入他們,等清醒過來,發現再難以徹底退出。不過龐泉他們顧忌著蕭至疏對她的態度,雖然骨子裏輕視她,但不會對她做太過分的事。現在蕭至疏要死了,她該怎麽辦?

蕭至疏看見了淩修。

他毫發無損,只是看起來有點困倦,蕭至疏松了口氣。

這口氣還沒有松到底,沒有人對他說一句話,蕭至疏眼神的餘光只掃到寒芒一閃,後脖頓時劇痛。他膝關節被人猛踢了一腳,不由自主地跪到了地上。這一刻,樂園的所有人都是兇手,他們被要求參與這場殺戮,一人哪怕只一刀也要切切實實劃破蕭至疏的皮膚。

蕭至疏無力反抗。

淩修呆了一會兒,忽然站了起來,他往蕭至疏的方向跑過去,越過兩米那個距離後,他所有套環的地方爆發出劇烈的痛苦,使他渾身上下的筋繃直扭錯,肌肉抽搐不已。淩修站不穩,倒在地上,他咬著牙,眉頭緊擰。腳踝上的鐵環讓他的雙腳跟廢了一樣,承不得半點力,淩修只能膝蓋著地,忍著疼痛往前爬行。

他大吼:“滾開!”

白袍人比起他更畏懼江煜行,沒有人動。

淩修疼得力氣推不開哪怕一個人的腿,他氣瘋了,大喊:“都他媽滾開!你們看清楚那是誰,蕭至疏考試的時候沒救過你們嗎?!”

這裏的大多數人還真沒被蕭至疏救過。

樂園庇佑下,用不著蕭至疏。

江煜行神色冷漠,只聚精會神地看著傷痕累累的蕭至疏,企圖在他身上窺探出一絲屬於神的影子。

樂園眾人完成了自己的任務,扔下各自的刀退開了。

蕭至疏渾身是血,白袍人們避開了要害,他傷得很重,但一時半會兒還要不了他的命。他嗓子疼得發啞,蕭至疏擡頭看向江煜行,“把淩修放了。”

他拖著血跡往前挪了兩步,擡手去取淩修脖子上的環。

江煜行走近,淩修渾身的疼痛慢慢平息。江煜行那手機按了個鍵,蕭至疏用力,淩修脖子上的環就崩開了。

接著,他慢慢為淩修取下手腕腳踝和手指上的鐵環。

血跡沾染在淩修身上,蕭至疏拍了拍他的肩,低聲說:“走吧。”

淩修深深看了蕭至疏一眼,他站起來,慢吞吞離開。

他要找到他的包,他的武器,他要把這些人殺光。

身後傳來一聲槍響。

淩修顫了一下,他僵硬地回過頭,看見蕭至疏仰面躺在地上,胸口被血染得暗紅一片。

淩修覺得自己要喘不過氣了。

他紅了眼,往江煜行身上撲去,身後有人拽住他,他被人摜到地上,摔得頭暈眼花。地上是各式各樣白袍人們之前扔下的匕首,淩修摸了一把,翻身把剛剛拽他的白袍人壓在地上,匕首抹過他的脖子,動脈被割破,滾燙腥膩的鮮血濺了他一臉。淩修舔了舔唇,他還舔到了血的味道,他拿著刀,朝江煜行走去。

“站住。”江煜行說。

淩修不停。

江煜行朝蕭至疏的左腿開了一槍。

淩修被震懾住,同時眼中的恨意如有實質。

“我以為你知道蕭至疏喜歡你以後會厭惡他。”江煜行說。

淩修森冷一笑,“你以為?你懂什麽?你了解我?”

“看來是不太了解。”江煜行似乎略有遺憾。

他更遺憾的是蕭至疏似乎只是一介凡人,他躺在地上,胸膛還有極其微弱的起伏,但這些起伏很快就會消失。還有兩分鐘殺戮日就會結束,喬山花選在這裏是因為這裏離治療室足夠近,但蕭至疏未必有救。

江煜行朝淩修笑了笑,“我們要珍惜最後的時間。”

他朝淩修開了槍。

蕭至疏躺在地上,感覺生機隨著血液從他的身體流出去,他仰面看著天,這黑沈沈的夜,星月也不見,淩修離他很近,似乎也很遠。他聽到淩修說,“你以為?你懂什麽?你了解我?”他迅速理解了淩修的言下之意,他緩慢遲鈍的腦子轉出一個念頭,淩修知道他對他有了那麽點異樣心思,但並不覺得討厭。

然後在迷蒙間他聽到江煜行說了一句什麽,他聽到槍聲,聽見淩修痛叫,聽見他憤怒又無措的吼聲。

蕭至疏動了動手指,想爬起來,讓江煜行履行承諾,放過淩修。

他忽然意識到自己不能就這樣死,至少不能是現在,還有兩分鐘殺戮日才會結束,這兩分鐘足夠江煜行殺死淩修幾十次。

湯韞誠和喬山花已經從旁邊的小屋裏出來了,他們看著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蕭至疏,心裏不知道是慶幸還是失望。他們不在乎淩修的性命,只想把蕭至疏帶去治療室,等殺戮日結束,就把他送進治療室。

他們往前走了兩步,而後全都驚駭地停住了腳步。

濃霧,四周全是濃霧,霧濃到他們看不清身邊的人。

趁此機會,淩修往邊上躲了躲。

蕭至疏感覺到那些流失的東西全都慢慢地填了回來。

生機,鮮血,心跳,呼吸。

濃霧在他的手掌邊凝成他慣用的武器。

蕭至疏有一瞬間又感受到了他在城那場中感受到的幻覺,他成了上帝視角,同時又與諸多東西同在。

他聽到自己的腦海裏有另一個聲音。

“做你想做的。做、你、想、做、的。你想做的。你。”

濃霧散去,眾人眼中,蕭至疏站了起來。

他神色冷毅,握緊了手中的刀和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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